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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到ZEN大突然推薦了這一篇聯合文學9月號的文章,看了一下作者名字,鼎鼎有名,台大歷史系(吳敦義也是,還是前陣子呼喊自己晚20年出社會博士的那個系),聯合報記者陳宛茜。

談的是文學圈。不過小弟是沒在看什麼文學的,偶爾看看一些有趣的東西而已,所以如果從封建式的觀點看,我這個出身不正的人,沒資格說什麼,不過還是忍不住想談談下文跟文創之間的關係。

第一個是這篇作者,如果以資歷或經歷看,雖然他也獲得過獎項,不過嚴格說是文學圈外人,所以從封建觀點看,一樣有「非我族類」的問題,一樣會被掃地出門。不過,其實諸如文化社會學、文化理論等也有一些在討論文學場域的問題,研究者通常都是外人,所以就更大的尺幅看,其實外不外人不是重點,關鍵在於是否在分析中能排列出猶如棋盤上的各種角色,比如寫作者、評論者、評論機構、出版社、給獎單位等,以及其交織出來的互動關係。
從後者角度看,功力在於是否能排列出來,並且更清晰的描述他們的互動:從合作到競爭。而不是出身血統。

第二個,如果延續棋盤的觀點,下文的話就滿有意思,因為他首先標舉了20世紀在幾個階段的歷史,後半就在談你我比較熟悉,而且經常上大眾媒體的一些人物,尤其這些人物(九把刀、藤井樹)有什麼特色。關鍵就在於,陳宛茜是否能夠看出各個棋盤上角色的特色,以及它們之間彼此互動的關係。他提到兩個交織的元素:市場與獎項。甚至還有一個在棋盤外的因素:時代與社會條件。比如他提到,「上個世紀的作家多半是人生逼成了作家,這一世代卻是人生還沒開始,便立志要當作家。」

第三個,這篇文章吸引我還有個原因,就是後半開始談的「文學獎作家」問題。大概瀏覽一下,這樣的情形是不是也存在於電影、設計、廣告等領域?在創意產業裡面個別都有獎,獎的意義到底是什麼?為何給獎會出現了「曲高和寡」的問題?下文陳宛茜以文學領域為對象,給我們分析了一番,有評審原因、有時代的原因,而這樣的給獎方式與選取標準(甚至包括把暢銷作家列為拒絕往來戶),又會重塑一個新的文學領域,或者將文學領域區分成不同區塊,這樣的現象,是不是也在電影界出現過?--比如各種獎項、電影節到輔導金措施?以及,下文也說,漸漸出現了「獎棍」:事業出現危機時,便是靠參加文學獎,賺獎金還清欠債。

第四個,延續第三點,如果獎金的領域就可以養活藝術家、作家時,不管是政府或民間主辦的給獎,對「市場」有何影響?當資源來源穩定時,其實就不需要產業,這點在其他藝術領域是否需要去思考是利是弊?很多藝術家說,藝術不是商業/產業,所以政府要補助。如果政府願意認列預算(比如藝術界報多少,買單多少)時,但是當幾個創意產業大國(尤其是英美)以市場力量在運作,配搭全球化的通路攻佔時,一個不面對市場的國內藝術,遇到挾市場力進攻台灣的國外藝術,又會交織出什麼樣的棋盤/場域(比如哈利波特)?還有,電影業是否早就出現過這樣的現象,又,後續我們是怎麼面對的?我只記得這兩年出現了一些導演,說要走商業化的路,海角七號的魏導演是這麼說的。

文學在國外也被納入文化產業的一環,國內的文建會似乎也這麼認定。但是,當作家、藝術家紛紛宣稱自己不是商業,要透過政府力量跟市場切分(猶如在同一個棋盤上劃定自治區)時,如果政府力量真的介入,會形成什麼樣的局面?或,當政府置之不理(尊重市場機制時),又會形成什麼局面?如果是後者,創作者該怎麼辦?會怎麼做?是繼續呼籲/期待政府介入?還是自己基因突變,面向市場?不過在非市場邁向市場時,內部派系批判鬥爭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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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十年作家專輯】聯合文學2009年9月號

新世代面目模糊?
◎陳宛茜



二十世紀是天翻地覆的時代──滿清滅亡、民國成立、一、二次世界大爆發、大陸易幟、國民政府南遷台灣……混亂與動盪向來是文學的搖籃,上個世紀的每個十年,總能找到與時代一起波蕩的文學流派與代表作家:一九二○年代的新文學運動與胡適、徐志摩、魯迅、沈從文……;一九三○年代的新感覺派與施蟄存、劉吶鷗;一九四○年代的張愛玲;一九五○年代的反共文學與王藍、潘人木;一九七○年代的白先勇、黃春明……

上個世紀出場的作家,像一顆顆燦亮的星子。他們很少單獨出場,總是手牽手組成一個燦爛的星座,讓人一眼就可以指認。

進入二十一世紀,眼看第一個十年即將結束。比起上世紀,這一個十年沒有驚心動魄的戰爭、沒有無可奈何的離鄉與流亡、沒有農業社會進入工業社會的劇變。這個十年有SARS、金融風暴、政治荒謬劇,但比起驚濤駭浪的上一世紀,小老百姓的生活稱得上安穩平靜。

但是,如果要舉出足以代表這十年的台灣文學潮流與作家,許多讀者腦中一片空白。或者勉強可以舉出網路文學與九把刀、藤井樹(痞子蔡已經算是九○年代的「前輩」)。然而他們雖擁有足夠的知名度和讀者群,在多數文學評論者眼中,仍存在「純文學血統」不夠純正的疑慮;網路文學目前也還僅限於載體的改變,並未在文體和風格上形成明顯的流派。而一些被評論家肯定的純文學作家,讀者也「小眾」到實在難以形成流派。

這是一個面目模糊、缺乏流派的世代。一九九○年代末期竄起的五、六年級作家,出道時被稱為「新世代作家」;十年過去,他們的名字在媒體上出現時,依然被冠上「新世代作家」的頭銜,十年光陰彷彿不曾存在。

這一世代多半有著生不逢時的感嘆。上一代三、四年級生,二、三十歲就接了再上一代的班;這一代許多人躍過了四十大關,還在跟七、八年級生共享「新世代作家」的稱號,還得去參加一場場文學獎競賽,跟初出茅廬的後生小子打擂台。

這一世代作家被塞進不合身、白得模糊的「新世代」制服裡。他們的「新」像洗了又洗的白襯衫,透著昏黃的歲月感傷。

他們的確是不大幸運的一代。他們活在全球化時代,槍沒磨個幾回,就遇到翻譯小說八國聯軍般兵臨城下,個個是通過暢銷榜檢驗的驍勇戰將。

他們活在「地球是平的」的網路時代。打開電腦,成千上萬部落格文章呼之即來。多數人氣部落格每天的瀏覽人次,比一本文學書賣了十年的銷量都還要高。

他們活在新聞比小說精采的媒體時代。兩顆子彈、南迴搞軌案、上流美……翻開報紙,打開電視,多少新聞事件角色個性鮮明、情節高潮迭起,比「本土小說」更像小說。

(是因為這樣,讓這一代作家放棄了說故事?因為故事再怎麼說,也比不上真實人生的精采?)

他們生在一個人人都是作家的「全民寫作」時代。開個部落格、弄個自費出版,人人都可以在名片打上「作家」兩字,臉不紅氣不喘。這個時代的「作家」,某種意義就像時尚派對裡的「名媛」,不需任何資格認證,是最方便、也最容易取得的頭銜。

但這一代也有幸運的時刻。他們出道時正逢台灣書市的虛胖時期,急需「以書養書」的出版社,放寬出書標準到飢不擇食的地步;接著自費出版、BOD隨需出版(Book on Demand)興起,人人都可以出書的時代翩然到來。這一代「寫手」筆耕不久就躍升「作家」、四十歲不到便著作等身的出書速度,讓上一代嘖嘖稱奇。上一代作家被出版社退稿幾十次的奮鬥故事,在這一代絕對是鄉野奇譚。

然而更多的時候,他們排排坐在翻譯小說的書腰上,以「推薦作家」的姿態跟世人見面。台灣新書供過於求,本土文學又被視為票房毒藥,在書店的上架「檔期」短如曇花。這一代作家很多成了「書腰作家」,名字出現在書腰上,而不是在作者欄上。

這一代作家背景相似。他們至少大學畢業,多數念到文學研究所,還有人在大學裡教授文學理論,是血統純正的「名門正派」。如沈從文、張拓蕪這類只有國中學歷、半路出家的作家,在這一代瀕臨絕種。

這一代多半早慧,年紀輕輕就立志當作家,大學開始征戰文學獎,從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一路過關斬將,拿到三大報文學獎。大報文學獎對他們來說,有一點古代科舉的意味,又像是現代的國家證照考試──得了獎,就拿到進入文壇的通行證。他們因此常常忘記,還有讀者的檢驗這一關要過。

這一代作家必然經常心生疑惑。上一代作家寫自己的故事被稱為「大河小說」,這一代寫自己的故事卻被評為「肚臍眼文學」。這一代作家必須明白,這一世代的讀者多數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小資」與「知青」,成長過程跟作家沒多大差異,他們的肚臍眼可能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上個世紀的作家多半是人生逼成了作家,這一世代卻是人生還沒開始,便立志要當作家。他們少了上一代夜奔梁山的江湖氣,卻像十年寒窗的書生,一路按部就班地從學生文學獎拿到大報文學獎。好不容易金榜題名,卻偏偏遇上改朝換代──平面媒體式微,文學獎失去「一舉成名天下知」的光環。

這個世代文學獎之多,恐怕是文學史上另一個傳奇。從三大報文學獎、各縣市文學獎,到旅遊文學獎、海洋文學獎……曾有人統計,台灣一年大大小小的文學獎高達上百個。許多作家光靠參加文學獎,一年就可以拿下六位數字的獎金。

這個世代的作家若靠版稅維生得睡大街;但若成為訓練有素、百戰百勝的「獎棍」,維持一家溫飽沒問題。曾有作家透露,事業出現危機時,便是靠參加文學獎,賺獎金還清欠債。

書市崩壞,領版稅不如贏獎金;副刊版面有限,得獎作品可以搶下顯眼版面,兼顧面子與裡子,何樂而不為?難怪這世代湧現一批「得獎專業戶」,履歷一攤開,光得獎經歷就是洋洋灑灑幾百字,形成台灣文壇最詭異的現象。

台灣文學獎多屬鼓勵新秀的徵文比賽,不像國外多獎勵已出版著作。對上一代來說,參加文學獎就像參加「成年禮」,一生一次已足。這一代作家卻把拿獎「當飯吃」,為數不少「著作等身」的五年級作家,名字年年出現在各類文學獎的得獎名單上。

這類文學獎字數短而固定,參賽者若想在數百篇對手中突圍而出,就必須像馬戲團一樣,用最短時間玩最多高難度把戲,讓得了「閱讀疲乏症」的評審眼睛一亮。久而久之形成一種「得獎體」,像緊箍咒一樣箍住寫作者的表達形式。

這類「文學獎作家」的作品為文學獎量身打造,計算精準,隱喻象徵樣樣不缺,哪一段要高潮、哪一段要轉折,計算得清清楚楚。但對普通讀者來說,計算太過精準的作品無聊至極──因為人生無法計算精準。

他們寫作不是為了療傷或發洩,而是為了表演別出心裁的技巧與形式;他們寫作不是先有故事,而是先有技巧與形式。

他們擅長搞顛覆、玩破格,樂於把散文寫成小說、小說寫成散文、散文再寫成新詩……這種文體的顛覆總讓評審拍手叫好、大讚「有創意」。然而這類炫技對普通讀者來說,除了減損閱讀樂趣,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不說故事,一開始是「不想」說故事,最後變成「不會」說故事。因為對文學獎評審、評論家而言,「說故事」是上一個世紀老掉牙的技藝,缺乏大作文章的評論空間;而對新世代作家來說,和上一代相比,他們親身經歷的故事題材實在貧乏無趣,只得用各種文學炫技來彌補。

慢慢地,這類「文學獎作家」數量愈來愈多,儼然形成這個世代的代表性流派;讀者卻愈來愈少,因為他們一開始就被作家放棄。讀者愈來愈少,作家也愈來愈依賴文學獎與評論家,根據他們的口味寫作,形成一種惡性循環。一位「文學獎作家」舉辦文藝營、寫作班時,乾脆以培養文學獎常勝軍、「一年贏得百萬獎金」為號召,企圖吸引文學生力軍。

慢慢地,這十年形成一個評論家、文學菁英與普通讀者分道揚鑣的時代。文學雜誌、報紙副刊上出現的名字,與書店暢銷榜上的名字極少重複;擁有大批粉絲的暢銷作家,總被評論與文學選集列為拒絕往來戶。

慢慢地,這十年形成一個不斷計算文學濃度(因此文學必須加上「純」字?)、視「通俗」為「媚俗」、純文學與不純文學(等同於暢銷文學)正邪不兩立的時代。一位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出道的作家,躋身暢銷作家後,作品從此絕跡於各類(純)文學選集。

這個世代因此注定面目模糊。他們被迫選邊站,順了姑情便逆了嫂意。這個世代因此不會再有,上個世紀那些熠熠發亮、讀者與評論雙贏的大明星作家。

這是一個最壞的時刻,卻也是一個最好的時刻。書市崩壞、平面媒體式微、文學獎光環不再……一切有利於寫作的環境正在崩解──但是,歷史上最好的文學作品,不都出現在這樣一個最壞的時代?當寫作不再保證功成名就、當作家再度歸於平淡,最真誠、貼近普通讀者心靈的文學便會誕生。下一個十年,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作者簡介
陳宛茜
台大歷史系畢業,倫敦大學瑪麗女皇學院城市文化研究碩士,曾獲時報文學獎,現為聯合報文化線記者。

資料來源:
http://city.udn.com/78/3615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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