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brahams對「第三部門」的討論:其實看來看去我還是有點不太懂「第三部門」的定義,感覺起來很像是負面表列,反正既不屬於公部門(政府)、也不屬於經濟部門(市場)的領域,就是第三部門。可是我們想所有的研究者,又都會承認:政治、經濟、文化三者,在社會實際運作上是相互牽涉的,因此到底什麼是「第三部門」的具體定義看起來還是很模糊。這樣子要談台灣的「第三部門」,就讓人覺得很困難了!

我實際參與社區運動的經驗裡,台灣的社會,特別是在民眾的日常生活中,是存在一個奇妙的人際生活網絡的連結。這個連結網絡很彈性、有一點組織但又不那麼組織化,和國家的關係上有些矛盾,但不論在價值上和組織上,又不太有足夠的力量去挑戰國家。建築在這個網絡上的經濟活動,比較像是台灣彈性靈活,但是缺乏研發能力和工會組織力的中小企業。至於建築在這上面的社會生活呢?則比較向地攤、違章建築、鐵皮屋、加蓋的房子..這樣子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事物,當然我最熱愛的檳榔西施攤,還有光華商場盜版光碟軟體也包括在裡面。

我目前看到的理論中,夏鑄九引用柯司特的理論講的:「非正式部門」的描述,最貼近我的觀察和感受。

關於「正式部門」和「非正式部門」的界定,在學術界一直是個有爭議的概念。柯司特建議應從歷史的現實考察非正式經濟的形成,並將其理解為一種過程,而不是一個清楚的對象、物體。他認為非正式經濟的重要特性為:「在一個同樣的活動是納入管制的合法的與社會的環境中,它卻不受社會制度的管制。」因此「非正式部門」的界定,涉及國家或地方政府對於經濟活動管制的制度性邊界的任何改變,而國家或地方政府經常刻意容忍甚至刺激非正式經濟活動的發展,做為一種解決潛在的社會衝突或是促進政治擁護的方式(Castells and Portes,1999)。

夏鑄九認為非正式經濟的蓬勃是台灣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特色,由於國家的縱容以及都市的公共服務不足,促進了台灣都市發展過程中「非正式部門」的持續擴張。在都市發展過程中國家未能滿足的「集體消費」需求,透過「非正式部門」來填補,由此造成了台灣都市生活環境品質的急遽惡化。台灣社會非正式經濟的擴張,同時造成了勞動關係的非正式化,助長了個人化的投機主義,使得人們無法有能力組織自己,給予國家政治壓力而得到公部門提供的服務(夏鑄九,1995:72-73)

大量的非正式經濟部門所也形成了台灣社會獨特的文化經驗。這種夏鑄九所稱的「脫落」(disarticulation)的空間文化經驗,鼓勵了「自求多福」的投機心態,表現為一種體制所不能接受的「粗蠻」,阻礙了有組織的運動的形成,只能變成對國家、資本的運作產生某種干擾的草根壓力(夏鑄九,1995:252-254)。

好比說這次的倒扁行動,一場據說是「準新公民運動」的群眾運動。(用這個做例子,希望不會引起「筆戰」)看起來台灣民間存在一個很強大的反對力量,而且這些群眾的力量看起來也不那麼服從廣場上面領導的指揮和各種創意的安排。可是這個群眾的力量,除了聚集大量的人潮,產生媒體上的聲勢外,又很難產生深刻的反省或批判的力量,甚至是更直接的採行阻斷國家經濟運作的方式:罷工,對他們而言不是排拒就是全然陌生的。在某方面他們的表現很像夏鑄九描述的:表現出一種體制所不能接受的「粗蠻」,但並不是形成一個有組織的運動,只是對國家、資本的運作產生某種「干擾」(而不是改變)的草根壓力。

當然承認台灣社會缺乏公民、公民意識、第三部門,不是現在才有的,在之前很多學者、政治人物都已經提出要強化、促進台灣的公民社會的發展。可是回顧歷史,90年代的台灣社會,還有點成績,可以被大家討論的「培養公民意識」的運動,好像只有國家推行的「社區總體營造運動」。這個社會最強大的培養公民社會,促進公民意識的力量,竟然是公民社會必須對之進行監督、批判的國家!?這裡面的弔詭和複雜程度,恐怕不是簡單的「公民社會」論述所能解決的。

在既有台灣民眾的日常生活和草根組織中,我其實不太容易看到一種深刻的價值傳承和組織連結,我看到比較多的是像夏鑄九說的:個人自求多福和投機。隱藏在表面偉大的政治言詞和文化修辭後面的,其實是個人(而不是集體)的經濟利益。而在社會的行動上,人們對各種正式的公共制度運作都不信任,同時也對公民的組織結社、集體行動缺乏信心和經驗。在台灣比較容易出現的團體連結,如果不是經濟性的,就是宗教性的,或是擬血緣(模仿家族或宗族團體)的。

我目前還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要怎麼解決,只是我覺得在「非正式部門」主導的人民日常生活,和文創產業所要求的「美感素養」,以及文化公民權期望的「公民美學」,是有很大的落差的。我們可以努力把鶯歌的陶瓷打出去,變成台灣對外的著名的「文化創意產業產品」,可是鶯歌人還有大部分的台灣人生活的空間,其實是充滿著雜亂的交通,滿天的電線桿五線譜、鐵窗、頂樓加蓋的透天厝...的。上次送同事回鶯歌,她請我吃晚餐,我才知道鶯歌有一家很有名的麵店叫做:「垃圾麵」。信不信由你!去吃了就知道,裡面的空間感、裝潢真的蠻有「垃圾」的感覺的。絕對是和鶯歌陶瓷博物館完全兩樣的空間,但是卻是當地人最津津樂道的麵店。

我目前在思考,後現代殖民理論的「雜種」概念,有沒有可能是台灣的「非正式部門」或是「第三部門」,乃至「公民美學」發展的一個出路,但我還沒想清楚要怎麼談?我只是還在思考而已。不知道研究「公民美學」的斷章,對這有沒有什麼高見?

一點點淺見,請大家指教。brahams大概又要抱怨我,老是在丟問題,都不談具體的方向了。

唉!我說過了。我也還在思考嘛!^.^(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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